海角之歌

目前在且仅在es与黑塔两坑,黑塔有合集持续更新。es是英涉、日凪固定,黑塔是北米厨。

【FO+SD24h/SD】重现.

是24h的文,是黑塔rpg同人作品snowy dream的同人,三创。

勉强算新大陆家族的,是说北米在一座别的岛上遇见了亚瑟的故乡,然后受其影响,在幻梦中重现往日画面这样的内容。

无cp倾向,没有雷吧,应该。

开始吧

 

“从前我们镇子附近有过一座城堡吧,是因为滑雪场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才建起来的?现在已经不在了呢。”

电话那头的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是夏季。

你夹着电话眨眨眼,使劲在脑海中翻找相关图像而未果。

“没有那种建筑啊。”于是你这样答道,并疑心他被外头毒辣日头晒得发昏,才将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小镇附近的事都会记错。

“唔,那就是太早以前的事了。”对方没有深究,也没有随即发问谈起了别的事,“阿尔,暑假没有事的话,要不要到这边来玩?”

你随口问他最近在干嘛去,对方回答说在游乐场打工,并且以他本人已经变得标准化常规化的善意将同事上级以及工作环境等都好好夸奖了一遍,最后你不得不喊了停,告诉他说自己会去,把地址报过来就行。

马修人再好,碰见过于委屈自己的事也不会一味迁就,让他这样夸奖,多半这份工作确实有值得称道之处,只是不一定当真会远超常见水准,抱一颗平常心就好了。你这样想着,便结束了聊天,挂断电话。

他提起过的城堡一事,当时你是不甚在意的。只不过是暑期的一次旅行而已,去一个能看见海的地方,那边是有名的旅游胜地,正好让你有点机会远离你安逸而偏远的家乡。

家乡和那里同样是有山的。

这个被森林包裹着的镇子,和邻近的几个镇子一同散落在群山之间,一条路修过去,只要走在道上就不会迷路,只要顺着它走出去,就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而镇子里则年年都是安逸的,是好地方,但是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不符合你的期望——如果有能够探险的地方就好了、如果有用来展现你的英雄本色的机会就好了。这不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马修大约也对此有所不满,所以他考上大学后的近两年,假期就经常在外,或打工或被外头交来的朋友不知道抓到那里去参加野营,总之基本是不到圣诞不回家。至于你这边,则是因为年纪尚小学业又未完成,故而即使无事也不常离开此地——实际上这是借口,你并不清楚自己为何长久驻足于此。于是你们兄弟俩便被完美地分隔在两地了,直到他突然发出了那个邀请。

你把握住了这次机会,几日后便打包了行李,背着它们,骑一辆单车去车站,辗转几度,黄昏时到达码头。炎热和劳累是旅途前必然要经历的,这无可厚非,所以在等待游轮的当晚,你不管不顾地抱着行李睡了一觉,梦中是另一个夏天。

夏天是值得纪念的季节么?你这样想着,望着夜空,不多时便被马修拽着袖子从屋顶上拽下来,他不会告状,但也从不放任你夏夜跑去上头贪凉,把人拖下来后顶多只是一场细声细气的教训,和梦本身的主要内容没什么关系,是无关痛痒的。

但是这不是你们家的家,费里西安诺在下头的房间里等着,显出一副疲累的样子。

“不要到处跑啊……”

他这么说着,背后的弗朗西斯把悬梯重又推回阁楼上。

弗朗西斯那时候看着还是个挺正经的家伙,有一定原因是他生了一场长久的病,在冬季尤为难受,以至于到了夏天他也同样小心翼翼的——另外还有个可能性,就是镇子里的漂亮家伙全都给他调戏光了,所以他一时间无所事事。总之他没说什么,拍了把你的脑袋,催费里西安诺与他的兄长回家,然后把你和马修留下来。天太晚了。

你们当然是睡了他的房间,弗朗西斯去了客厅,就算他贪凉打开大门也不会有事,就是这样的情况。

你在夜间醒来,从马修身边爬起,下楼去找水喝,楼梯间是狭窄而黑暗的,你摸索着走下去,客厅是空的。所以你喝过了水,朝外走,弗朗西斯去哪里了?你听见隔壁的废屋传来响动,像是老鼠的声音,嗒嗒嗒在地板上蹦跶着。你接近它的大门。十几年无人居住的房子竟然没有就此塌掉,反而显出不过是空置了一两年的样子,是谁在保养它?弗朗西斯会在里面吗?

那实在是过于陈旧的回忆了,而且与现实有偏差。你从梦中醒来时,记起那个夜晚的弗朗西斯是没有出门的,屋外的只有你一个人,踮脚自窗口往屋子里看,和一只啃食着什么的白老鼠打了照面,它像一只幽灵的白手般贴在窗子上。

希望所有看得见的东西都能打的着。

被你惊醒的弗朗西斯一脸困倦地打着呵欠,一边安慰哆嗦得停不下来的你,一边搬出药箱帮你清理被玻璃划伤的手指,马修被他哄上楼去了。这是真实的画面,弗朗西斯在自己的房子里好好待着,他是不会消失的。

你排队登船,在游轮离开岸边后,趁着船还未驶入晨雾,从舱中钻出来。太阳未升起,船头刮过的海风便湿润凉爽,你从上望过去,之前所生活的地方所在的大陆也像是一座巨大的岛屿,山那样远。

马修在第二日戴着一顶宽沿帽在港口外最近的车站旁等你,不愿进码头的熙攘人群中去,他一贯如此。见到了就招呼你赶紧挤上车,要去他所工作的地方。

“总是闷在家里也不好。”他这么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你可以直接住我宿舍,和我一间也没问题哦。”

他的工作是在一座古堡里当巡夜人,正巧咖啡爱好者也不会有半夜困倦的忧虑,加上白天也有充足的时间,大概是这个缘故……所以他才想出了叫你来的主意。这家伙白天不用休息的吗?你会这样想,而后没一会儿就被对方在大巴座位上睡得正香的行为暂时堵住了嘴,想来你们即将在同一个屋檐下相互打搅对方的睡眠。

大巴的窗子开着,有海风可以吹进来,然而是热的,味道也不算好闻,在此地,夏天的各种要素和人群匹配出了惊人的效果,无论通风与否,只要人稍多一些,臭气和闷热就总是结伴,此外还有嗡嗡的说话声,大家都和同伴说着话,所以使你得以在人声嘈杂的此处听见传闻。

“那座城堡里有幽灵?”

马修醒来,取出手帕擦汗时被你这样问了一句,他摇了头,说那只是谣言,白天约莫是工作人员的身影,至于夜间,一向是只有工作人员在城堡中巡游的,游客不准进,而工作人员中从没有人见过幽灵。大约酷爱灵异传闻的人们在以讹传讹。

你听了白天,幽灵的传闻已经深入脑海,纵使有人解释也照旧忍不住打哆嗦,埋怨他为什么不将这种事早些在电话中告诉你,你害怕那些碰不见摸不着的鬼魂,这种事他从小就是知道的。

“抱歉抱歉,但是真的没有啊。”他困扰地微笑着,“我可以作证,如果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巡夜一次。”

倒也不是不行,如果并不需要冒着撞见鬼魂的风险,那么在古堡之中免票巡游一夜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

在你思索着是否应该相信这位临时员工所说的话的几秒钟里,车窗外的树丛变得稀疏,你在它们后头瞥见城堡的影子,在蓝天绿草之间一块灰色的影子,很快又进到树影里去了。

你觉得眼熟,或许在很久之前见到过类似的建筑——这是不可能的,你所去过的地方在过去的历史之中的大部分时间属于纯粹的穷乡僻壤,近代发展起来后也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模样的建筑,它无法被安放在记忆之中的任意一个角落里。总归不能是你作为鬼魂到那里去过,约莫是梦中见过的,用从前读的书或者费里西安诺的绘画本上的图像,经由脑子加工几重,然后就可以成为这种模样,或者干脆是你见过它的宣传画,都是有可能的。

它在绰绰的树影后头安定地保持着自己的轮廓。

马修也跟着你的视线看过去。

“我是觉得这个看着很眼熟啦,不过好像是很小的时候看过。”他说道,“好像是在镇子外面那条路旁边,不是有说过那边要另开一个滑雪场么?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建起来的,不过没有开业的样子,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拆了,和这个很像呢。”

就算再说一次也完全没有印象呢。

你对那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尽力无视了,到站就赶紧下车,背着行李跟着马修走。他所住的地方在附近的一幢小楼里,灰色的,只有三层高,窄且长,作为员工住处自然是新建的,但为了配合附近的建筑物,所以故意将房屋外观弄成破旧不堪的样子,屋顶的平台处也做出了状似坍塌的装饰,在门前也做了一小块废墟样的墙壁。仅有一块告示牌用来标注它的真实作用。

他帮你把行李搬进去,房间在二楼,从窗口直接就能看到那座城堡。它算得上是远近闻名了,宣传词上都要提几句,说它在二十几年前在岛上被发现,不知属于哪个家族,但是保存完好,是不知确切年代的东西,于是附近的密林被伐去一大片,它作为景点被开辟出来,城堡也被好好地打扫装饰。现在它矗立在一片绿地中间极为醒目,谁能想到过去它曾被众多几十米高的巨树包裹在中间、从上而来的日光都会被树冠遮掉大半呢?

你翻阅放在桌上的景点介绍小册,马修在旁边收拾东西,开了电扇,嗡嗡地把风吹过来,等他收拾完了,又翻出来一张地图给你。

“今天可以先休息,之后去游乐园或者海滨的景点都是坐观光车可以到,每天下午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不过还是说一下,租借防护用品的地方在这……你带了啊。”声音停了下来。

那是当然,出来玩是要做好万全准备的。

你把自己的行李翻出来给他看,相机、泳裤泳圈、排球、折叠阳伞、墨镜、小型烧烤架等等,你事先问过岛上有什么可玩的地方,所以目前只有冲浪之类的水上运动才需要你另外去租借。自己的东西用久了是有感情的。

马修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不用带这么多啊……”边说边整理头发,“准备得也太齐全了。”

但你其实没有把所有准备都做齐全,等到晚上的时候,你立刻就感觉自己应该不要管那么多法律,带瓶酒壮胆才是正理,什么准备都没有心理准备重要。

你信心满满的应下他的邀请,在午睡和晚饭过后与他一同来到古堡里,灯自然有,但所有旋转的石头楼梯上仍然是昏暗的,寥寥两盏盏灯没法把它弯弯绕绕的全部部分都照亮,使你总觉着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在阴暗的转角处,比方说传闻里的幽灵之类的。

怨就怨这里的装饰实在是太刻意了,故意弄出了恐怖的气氛,尤其是还在大厅里挂着巨大的画像。画像中的人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据说是从岛的对岸买来的真品,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富商或者贵族——总之是有钱人,而且已经死了,在这被伪装成吸血鬼巢穴的古堡里它一下子就能把周围的温度降低。

你紧紧跟在马修身后,用手指戳他后背。

“这地方到底什么来头?”

可是马修怎么会知道呢?他本人只是在距岛最近的那座滨海城市上学的学生,也并不研究历史啊古建筑这类,能给出的信息顶多是这座城堡何时被发现,有过怎样的传言……“说是这里在过去曾有过一个神秘的魔法使家族,不过没有证据”这类的话。

魔法使家族,听着就不靠谱。

“谁知道呢,反正肯定在很早以前就搬走了。”他背对着你回答道,“这里刚被发现时,里面完全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从来没人住过一样,地上全是灰尘,也有可能是附近的鸟兽把里面的东西都破坏掉了。”

别开玩笑了,如果是鸟兽,再彻底的破坏也会留有残渣,它们又不会懂得卫生打扫之类的事,这个古堡不是适合它们居住的地方,内部过于阴暗空旷,四壁打磨得过度光滑,石块冷而难以破坏,既不适合充满生命力的活物生存,本身也不具备吸引有着死亡气息的超自然生物的特质。很微妙地介于两者之间。

如果有普通人类或者魔法使居住在这里,那他们必然是不嫌麻烦地使用了一种手段将整座房子搬空了才是。东西用久了是有感情的。你是这么觉得的。

“才不会是呢。”于是你这样回复他。

说话期间,对方已经拎着手电将第二层巡查完,将被游客弄乱的展品归位,接着上到最顶上的阁楼上去。

接近楼梯是你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了,所以你紧紧跟在他后头。楼梯仍旧是狭窄的,这次包括每一个台阶都一样,铁质的扶手看上去很新,你拽着它们爬上去,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差点绊倒。

他一把将你扯住,否则让膝盖或者其他部位和石板磕上一下恐怕够呛。

“这里也是开放展览的地方吗?”你和他抱怨,“肯定有人在这里摔跤然后和你们索赔吧!”

对方摇头。

“这一层是不开放的,不过你听说的闹鬼传闻应该就是这个阁楼传出来的。”说着,手上举着手电将这个精心装饰过却没有对外开放的阁楼扫了一圈,“只是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这下放心了吗?”

不,没有必要向你证明的。你坐在长沙发上,看到对方有些机械化的背影,转身将门关上了,然后落锁,久久没有回过身来——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你感觉到了一丝恐怖,气息开始变得不再平稳。

马修是这样的人么?如果说提出带你夜游城堡是正常现象的话,现在特意带你来到这里再锁上门,这又是为什么呢?解释不了,他不是这样没有眼色的人,从没有过恶意捉弄你心中恐惧的恶趣味,这种事不该是他做出来的,如果当真如此行事了,那么眼前的人或许就不再是他了。你在心中回忆起过去的事情,突然想起酗咖啡的这位似乎有着喝上一杯再去睡觉的习惯,将提神作用化作安神用,他注重夜间的休息,追求准点与固定时长的睡眠,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于是在大学选择专业时,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赚钱而过于劳神费力的专业——“要活得健康一点啊”,说着就把枫糖浆又开了一瓶,那是唯一的健康例外。一份兼职绝不是让他更改自己多年来习惯的理由。

你越发惊恐了,所以叫了他的名字。将门上的插销与铁链层层锁住的马修转过身来,月光从斜面的玻璃天窗上打下,将他的脸照得一片惨白,然后你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最为醒目的异常——是一双绿眼睛,进来时还未见过的,和大厅的画框中那人几乎一模一样——莹莹的,瞳孔是正常的形状,既不像猫也不像蛇,所以是鬼魂附身吧。这位绿眼睛的陌生人将面色沉下来,看向你,表现出一些性情温和的中年人会有的表情,过于沉稳又带着审度的意味,在这表情的撕裂下,马修原本的形象就此崩塌。

你站起身来,地毯上一些毛绒绒的部分在脚底成了纠结错乱的一团,你狠狠地将其踩踏下去。

这里一点都不像是提供给工作人员休息用的地方,你是见过员工宿舍的,外观被刻意装饰过,但是内部则是绝对的现代化,并且一切从简,只有普通的木头桌椅橱柜,然后就是铁架床,这才是正常的现象……刻意装饰过的都是给别人看的,对于在这里生活工作的员工,仪式化没有太大的必要。地毯会增加打扫的难度,窗帘会增加清洗的工作量,烛台和果盘摆件是等待人将其破坏从而超额赔款的诈骗用品,在各个黑暗角落里堆积的玻璃橱柜以及玩具更加只是用来挤占空间的废物。这里不是特意开辟出来的休息场所,而是对于一个旧场景的还原,这是一个只要看到了这样的场景、然后稍加思考便可以得出的结论。无论如何,反正这样的一切,不是应该存在于当前背景下的。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绿眼睛的马修确实比之前看起来更像样一点,他从被落锁的门前走开,没有立刻往你身边来,而是往整个阁楼的另一端走去,然后点燃了油灯,关掉手电筒,提着它穿过一扇门,黄色的光幽幽地跑去了另外一边的空间,更多的地方从黑暗中探出头。

你想了一会儿,终于判定幽灵并无恶意,所以跟了上去。不会害人的幽灵没什么可怕的,相比之下,会恶作剧的人要恐怖多了。比方说是伊万,他吓人是很有一套的,比这位附身马修的鬼魂手段要高明得多,所以才说装神弄鬼的家伙更可恶。

幽灵先生——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在另一半阁楼逐渐亮起的灯火之光中显得格外优雅迷人起来,你跟着他的脚步,跟到最后一个角落里,感觉现在是你逼着他了。那人点亮了最后的灯火,终于再次面对着你了。

“别紧张,我只是想看看。”他说道,没头没尾的。

“看什么?”你问了,对方思考片刻,一副想要作出解答的样子,于是你预备着继续提问,比方说为什么要附身马修,将自己引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用意,还有关于这座城堡为何这样令人感觉熟悉——这下都是可以进行询问的话题。对方说不定会给出解答呢?因为他看上去没有攻击性,或者说过于游刃有余,所以无论是作为求知者还是英雄,你都应该让对方拥有发言权,顺便保证自己的知情权。

但是那位显然被你想得太过友好了,他不仅没有回答,还悄悄更改了自己的所处之境,烛火的光芒变大,逐渐醒目晃眼,化作白光一片,然后是皑皑的白雪和一条小路,你很熟悉,那是你的故乡。

没能出声更没能得到有效信息的你在此刻感受到了眩晕,特别不公平,超自然现象应该是可以让人绕开他的规则在其他领域进行对抗的,否则就是极度的不公平,这样的事很讨厌,像是杀虫瓶里头的虫子,不论主动上前的一方是谁,被最终打败的好像都只是你一人而已。你扶着额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这样想着,然后眼见着那家伙迎上来,把你抱在怀里,身上湿漉漉的,不黏糊,不是普通的汗水,像是有海潮的气息,还是咸味的,不好闻,不是人的体味而是鱼的腥味……马修在白天是没有这样的气息的,所以只是普通的附身而非借尸还魂。你胡乱想了一通,推了,没有推开,所以在假冒伪劣兄长的环抱之中陷入了又一个梦里。

与其说是一个梦,也更像是方才所见的延续。

马修站在雪地里等你。

长期居住在山林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一条小路,大概正是有这样的原因,便已经对山中可能潜藏的危险有了长期忽视的坏习惯,不论是野兽还是寒冷。于是大人们前往山下的商店购买装饰品和礼物之时,门同样是不上锁的,小孩子跑出来在雪地里玩耍,熟人们会看着他们,所以几十年来没有出过事。如果家里有人照顾,那就更好了。

比你年长几岁的马修通常是扮演着照顾者的角色,冬天的时候由他带着你去玩。于是他在你接近结冰不完全的水塘时会立刻阻止,堆雪人之类的游戏玩久了也是他拽着你回屋,把被雪湿透的衣物换下来烘烤,有的时候你们去到临近的镇子玩,不远,出门不过十几分钟就走到了,到了那边的亲戚或者熟人家里,蹭饭是常有的事,马修会跑去学一些饭菜的做法,他向来有一家长子的作风——当然,不是独裁式的,有些责任感在身上的样子,并且已经开始被转化为兴趣。出于从中获取乐趣的需要,到了中学时期,他经常把学会的菜式在家再做一遍,期间对其进行部分改动,好吃是真的,但是教他做菜的人若是看到,经常会气得七窍生烟……这是后话,反正你吃得挺开心的。

唯一不生气的人是弗朗西斯,一个故作风雅留着胡子的家伙,你们这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最大的优点是厨艺好,他不生气不是因为脾气好,而是因为只有他教的菜式是马修不常进行改动的,这是一种偏爱——所以他喜欢马修远胜过喜欢你,至少看上去表面如此。

弗朗西斯,弗朗西斯,你突然明白自己应该是要去见他的,是一个上午,天气寒冷,下过雪又停下,你兜兜转转这样久,最后还是要在他家落脚。事情一定是这样发展的。

现在是你跑在前头了,被厚厚的雪绊倒,一下铺在上头,所幸没有受伤,爬起来,又往隔壁镇子跑。

因为害怕山中会有野兽,你们的镇子都是被高而厚实的围墙裹住的。弗朗西斯的家距离镇子的大门不远,那次你们是先去了瓦尔加斯家,玩过了一遍,对方说绘画课要开始了,马修打算旁观,拗不过你,与那边告了别,跑出来找弗朗西斯。应该是去他那里蹭饭的,那家伙有在做给点心店设计新品的工作,在假期赚点外快,那些新品他会在家里备上一些,到了圣诞节的时候用来招待你们——不过他也会提前做来自己在下午茶的时候用,让你们提前尝尝似乎也不是不行。

小孩子是这样的。

门前有一堆雪人,门也只是掩着,没有锁,白天用不着锁,所以他大概在家,可是房子里静悄悄的。你上楼找他,还是没有人,所以他大概是出门了,很快就会回来。

楼下传来马修将大门关上的声音,喀嚓一声落了锁,这幢房子已经很老了,是弗朗西斯去世的祖父母在几十年前修建的,没有经历过大的修整,所以门锁也是老式的,好在不会漏风,屋子里很暖。

卧室里是整洁的,但是书房里一团乱,被翻开的菜谱一本本摞着堆起来,然后再倒下去,成了一大摊。

你把门关上了,并不想替他收拾东西。

然后就是走廊尽头的储藏室。按照记忆中模模糊糊的内容,当年的你应该是直接推门进去了的,但是现在——从遥远未来前往此地的当下,你对这间房反倒抱有了恐惧之心,好似里头栖居着幽灵一样,是藏在壁炉里的鬼魂,在房中之人独处的时候便发出声音,或者哭泣或者歌声,总之是一些无害的怪动静,只是有一点吓人而已。

当前你的行为是记忆的重现,不以意志为转移,所以你就蹦蹦跳跳地过去,上前握住把手,向前推,于是吱呀一声过后,视野随着门的开启拓展到室内。

屋子里有相当多的杂物,除了收在箱子里头的陈年旧物——那是弗朗西斯父母亲的遗物,你在没有早到这个时间点的很早之前就问过他了,那家伙大部分的食谱都是从那些箱子里头翻出来的,于是甚至搬空了其中一口木箱,扔到厨房去装了红酒,所以这里都是两位逝者的私人物品,衣物或者各个人生重要节点的纪念之物,比方说是毕业证,婚纱钻戒这类的,这也都是弗朗西斯说的。

这间储藏室弗朗西斯是不爱去的,在一次圣诞之后他得了奇怪的头痛病,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每次进储藏室就会犯得更严重,是空气不流通弄得里头积累了毒气吗?我们不知道,弗朗西斯也糊里糊涂,干脆就把门锁上了。此外,他还花了一点心思在外头另装了一个门闩,由钉在墙上的木环、一根铁棍和一枚搭扣组成,这样一来,就算是那些通过阁楼跑进来的小动物也没法爬在门把手上跑进屋子里来了。

你没有进去过几次,也从未发现内部的装饰有所改变……是理所应当的。谁会喜欢到整幢房子里常年积灰的角落里去晃悠呢?更何况那里都是死者的东西。弗朗西斯的父母在事故死亡后,尸体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在墓地里的是衣冠冢,而堆放着遗物的房间就像是另外一处,没有人会爱去。

但是,但是。你当年见到的这间房子真能与你眼前的景象重叠吗?那是并不能办到的事吧,这并不是真实的重现。

在你印象中仅由灰尘、巨大的木箱、老旧橱柜进行了内部填充的储藏室里出现了别的东西,书本玩具偏多,那些玩意儿有些看外观就让人觉得它稀奇古怪,不像是弗朗西斯的品味。

经这顿杂物装点的储藏室要比你记忆之中的亮堂多了,你往这像是有新人进入的房间里头看上一眼,扒拉了一本漫画书抱在怀里下楼去了。马修在那儿等你,已经毫不客气地喝上茶了,桌子上还放着暖壶和另一杯。

“那我们回去吗?”听完话后他向你问道。

当然是不回去了,你们没有找到弗朗西斯,不代表今日的玩乐就此结束。

你从厨房里找到罩子下头由未归的房屋主人制作的点心,拿了两个,然后往快餐店过去。那里从两年前开始在此落足的,生意不算形容,不过也不会出现另一个悲剧。就算是一个小镇子,它们还是能够经营下去,只能说村子里的人果然对于外来的事物有别样的兴趣,这份新奇感一直支撑着那家店铺,直到它成为大家眼中最为熟悉的景物之一,被习惯就不会被排斥,就是这样的永胜定律。

你们在下午的时候出了这边的镇子,向着与家相反的方向前行。

是要去山下吧。大人们集体往山下的小卖部去了,到处都只有孩子在看家,现在时候也差不多了,他们应该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吧?路面被白雪所覆盖着,因为没有人走,没有结冰,也显得干净,这个时候下山或许可以与推着推车回来的人们碰到。

原来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去的啊,你们俩在全然陌生的岔路口侧身望去。

“是附近要造游乐园吗?”你的问话。

“没有听说过啊……”身边人接道。

在阴沉的雪天里那是一个高大的灰色影子,远远在树丛后头立着,朝着它看久了,双眼不再只能适应白亮的积雪时才能看出其中的深色线条,石头砌出的缝隙,是一座显然是由石头砌出来的城堡,在那边的山坡上闪闪发光,只有脚下那条小路通过去。是游乐场吧?你们这样的小地方终于也要开发者样的场所了吗?你们大概都是这样想着的。

但是那并不是真正的一座城堡,还未等你们往路上走哪怕一步,它就在雪中的一阵沉闷的轰鸣中开始漏气、坍缩,影子开始歪斜扭曲,极为快速地化作平面的一摊,被树丛和远处的白雪掩盖住了。只是一座充气城堡而已。

你们两人呢?你们相对望了一眼,仍旧是你先迈出了一步。既然已经没有吸引你注意力的事物存在于那里,当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前往那边了,你朝着大路的方向走去,是白亮的一片雪地,没有明显的人脚印和车辙印,整片视野朦胧地发着光——然后回到现实来。

“这就够了。”他说道,“我知道他们在哪里就够了。”

没有雪地与完全不存在于记忆之中的雪地,当然没有了。马修伏在桌子上打盹,眼镜搁在桌子靠墙的边缘,帽子挂在衣帽架的尖角上。白天就算下午也是他的休息时间,因为他的工作是在夜间进行劳作的,点灯在一个古堡里转悠,这样很好,只是因为他一直这样安然地睡着,使得你也无法去确定他的眼眶里装着的是一副什么颜色的眼珠子。

你去看钟,时间差不多了。马修从桌上爬起来,额头上一道手臂粗细的滑稽红印,摸了眼镜戴上,边看时钟边用手整理他本来就不乱的满头卷发。

“今天晚上不是我值夜,你是想去游乐园还是海滩?”

所以说,梦境果然不会是过去的重现,未来也不太可能是梦境的重现。你选了海滩,从包里整出全套的烧烤架,等着他冲完澡出来一同去。

晚风把黄昏吹过来,仍然是热的,带夏季的余温,你在房间的窗台上往下头看。城堡到了闭馆时间,游客大多要坐大巴回去旅馆,宿舍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包围了,更是一股带酸臭味的热浪,同样被风吹得消融掉了。城堡回归了原先的形象,一个高大的灰色影子,和梦中是一样的。

今天不是进城堡的时候,但是是交换信息的时候。

你和马修将梦境内容复述一遍时,两个人都在海滩上坐着,你拿着夹子翻动肉和菜,他端着调好了佐料的盘子,是比较闲适的气氛。

“有没有可能是平行世界呢?”你这样提出猜想,“异世界中城堡主人的求助?”然后你把自己对从头到尾整件事的猜想说给他听。

马修听着,最初显出很吃惊的模样,越往后头越显得格外平静,听完了,他首先点了头,然后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如果只有梦是异世界来人的求助的话,他又对你说了什么呢?”他问道,“而且,我从来没有给家中打电话说过城堡的事啊。”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有问题的。你愣愣地看着他,他看起来比你还要迷茫许多。所以你所接到的电话来自哪里?你根据他所描述的事实,从背包夹层中摸出来他随票寄来的明信片,在那幢灰色建筑物的彩色钢笔画背面有马修的字。

我在这里的打工,景色很美,你要过来玩吗?要来的话,就打这个电话进行留言……接了一串工友的家庭电话号码,只有这样的内容。

“我真的接到了电话。”你肯定地对他说,“现在也可以打回去拜托他们查询电话打出地!”你一向是有着极强行动力的人,所以你的兄弟为了中和这份冲动而站到天秤的另一边。“这边还没有公用电话亭,太偏僻了。”他说道,“除了工作人员,没人在岛上过夜,船是有夜班的,所以如果是我亲自打给你,应该是在那边。”

他的手指向城堡的方向。

“那个电话有灵异故事,早年刚接通的时候经常听到怪声音,也就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总是没法正常打出去,而且会听到小孩子的声音,所以后来被废弃了,只是作为一个吸引人的展品放在二楼展示,大概在九年前的春天开始,那个现象就没有了,噱头还在而已……”

他停下来,又看了一眼你的脸色。

“我之前觉得说给你听或许不太好。”

是不太好,你哆嗦了一下,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了,朝着那边的方向探过头去,下定决心要去再看一眼。

你的兄弟眨眨眼。“只有晚上能去。”他说道。

疑似被附身过的家伙在说些什么呢?你应下的同时在包里翻找为烤肉准备的佐料罐,犹豫要不要预备着用什么特殊手段将他唤醒,而幽灵抓住了新机会,把据说早就消失的事件和被扭曲的回忆一同重现。

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炭火燃烧的声音,属于冬季而非夏季,然后是女孩子的说话声,很模糊,而且音调奇怪,不是本国的语言,说是咒语也不一定,响了有一阵子,一声叹息,接着是脚步声,长久不断的脚步声,和着风的声音,跟着什么人去了室外,再没有其他的了。手电打在画像的脸上,科学造就的第二抹月光。

你是说了话的,对面没有回应,幽灵打的总是单程电话,那是他想要见的人么?

你指着绿眼睛的先生的面门。“他有爱人么?”对你的兄弟这样问道,他和你一同听了全程,一样是茫然的。“是不是太年轻了?”他犹疑着,“那个声音听起来年纪很小……”

那好吧。“他有孩子么?”

你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马修的反应是正常的,似乎满足了愿望的幽灵在他的地盘上遁形……莫名其妙的,他通过你的虚假回忆看到了什么?

电话里传出来新的动静。

“今年回去的话……”那人的声音快要融进风声里了,“应该能想起来的吧,如果是弗——”

忙音突兀闯入,灵异事件不会长久地在世上重现,是时候抛开着非现实的一切了。


End.


一点对于sd柯克兰家的脑洞……一个在他人的回忆之中想要再见自己儿女一面的父亲,大概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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