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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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编三绝.

夜归踏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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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的人看过最多风雨,眼下当年韦编三绝。
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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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去看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电影城南旧事,坐在电脑前头百无聊赖,抱着脚丫子窝在沙发里。
手边就是原作,黑色封皮,有七十余张上世纪的老北京的照片。
电影比起小说来少了很多的内容,相较于原著柔和化。
发现这个差别是很容易的,只要看了原著。原因有关于好奇心,窥视与追根溯源。
然而有些事情是不能柔和化的,一旦这么做就会扭曲事物本身。
扭曲实际上也是一种和谐的手段,不过有人无法接受,因为只要扭曲就无法恢复,再说什么做什么也没用,没有前车之鉴可供防范。
任你多年韦编三绝。
我其实只是想说一件事情,只有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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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那年,我妈辞了在外地的工作回家来了,在附近找了份工作,说是高三需要人照顾。
不过也确实,高三后加了晚自习,周六也一样是补课,早出晚归,晚上回家累的什么似的。
然后我就可以说说那位老邻居了。
他是在当年四月份去世的,因病。不过给我的感觉并不很大,早上披星戴月地出去,晚间戴月披星地回来,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只看见蓝色灵棚在楼下搭着,旁边摆的花圈也不多,里头亮着灯。晚间有哀乐从下头传上来,也不影响,声音在风里头都给吹散了,不比从前阁楼上鸽子夜间闹腾的声音大。
那时不知怎的,天气很冷,风只往房间里灌。
那天晚上竟然还下了雪,我想那可能是唯一值得记住的,因为这是个南方城市。
……
他是在五月份搬来的,我是指路叔叔的儿子,就是那个曾经见过两面的男人。
不过最初半个月我从来都没有碰见过他,估计是因为他上班比我上学晚下班比我放学早。
所以,自他搬来后的头一回碰上是在五月末。
五月末啊,对于高三生而言真是残忍,看着黑板上的数字慢慢由十位数向个位数逼近,挑战神经底线。
每天和六门小情人的幽会导致了所有人纵欲过度精疲力竭,每人眼睛下都有黑眼圈,当真是深沉又耀眼。
当时他正上楼,见到我的时候楞了一下,估计是被那个横截面积比我大两倍的书包吓到了。
于是他帮我搬了车上楼,非常好,我正需要人帮忙。
说来也奇怪,三年,就见过两次,他能记得我也算是本事。或许因为,俩人都是自来熟。
我问他住哪儿,他想了想,说,你隔壁。
就是你爸原先住的那儿啊。我就顺口回道。
他淡淡地或者说是木楞楞地看了我一眼,也没追究我怎的知道他爸是怎么回事。
而我在事后倒是后悔地死去活来不断骂自己说漏了嘴够蠢。
当天是周末,从补习班回来后去了趟书市,结果我妈出门去了,我也是一时没注意,带了车钥匙忘了挂上门钥匙,于是一人被撂在外头吹冷风。
五月份依然没有暖和起来,外头下了雨,一路回来时裤脚被溅湿了一片,冷风从六楼半的窗口一路灌进来,在楼道里穿梭出一片风声。
只说了几句,他就让我进屋子了,不过这回是我自己请求的,因为外头实在是太冷了,何必为难自己。
他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开了门。
你随便坐,我一个人住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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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很久我最终打定了主意没有去复习,我将这归咎于这里的气氛太安逸了,实在没有复习的感觉。
只是下午,我估计我妈不到晚上是不会回来的,于是放下了心,卸了书包轻车熟路跑去书房看书。
屋里的格局变化不大,只稍微乱了些,但也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只能说还好。书房里的各种柜子摆拢了些,腾出位置放了一张铁架床,铺着蓝格子被单。
他解释说,因为书房暖,又因为天气冷,所以他通常在书房睡。我仍旧喜欢原本的主卧,那里阳光好,亮堂,更像个住人的地方,相比之下书房太暗了,没有什么人气。
不过我没说,在心里其实想起了当年老邻居说的话,还有他说的,一遍遍回放似的。
他独居来着。
那么他说过的那个小孩呢,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小家伙,现在真是谁也看不着了。对此我还是有些看法的,虽然不是深么好的看法。
所以由于这种不怀好意的好奇心,我默默想着这大哥正常了还是怎的。
我没接着往下想,因为几个月前我在这里有一套没看完的书,世界名著,战争与和平。我把它从书柜里抽出来。
外头客厅里的电视在播放纪录片二战中的指挥官,因为没有关门,声音传了进来。CCTV 9的一大特点就是当它没有新片可放时,它会重复播放经典老片,而且多是两种——非洲草原的物竞天择,或者是二战时期。
这让我想起了天启,天启和这部都是讲的二战,想想真是无比有趣。
他在厨房间里忙活晚饭。雨天,天色是灰蒙蒙的,和窗子外头的湖水灰成一片。
那时候觉着自己好像忽然地活回去了,我在书房里看书,外头下雨,雨雾一层层纱似的,后头模模糊糊透出湖中心岛的颜色,鲜绿的,中心一小片红。一个油腻腻的胖子在隔壁小声地和老邻居说话,随时会有人推门进来。
久别人世什么的。
……
吃晚饭的时候他叫了我好几声,估计是看进去了,我最初没注意,最后他给我拎出来了,吐槽说姑娘你是不是被这玩意儿迷住了我说那书柜里的书甭乱翻着一本就看,我瞄了几眼好些都是能把人看成神经的。
我看的是名著,战争与和平。我抗议道。
好些名著牛逼起来照样把你看成神经。他往嘴里填饺子,声音含含混混。
……说的多有道理啊,我竟无言以对。神理论。
书柜里多是名著,没看过的太多。
正想着他就问我,哎这饺子怎么样,好吃么。
实话实说不敢恭维……我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玉米饺子。我除了玉米味什么也没吃出来。
哎怎么会,我觉得挺好。
我觉得应该是个人喜好问题,但我保证以我们为球心方圆二十米的人家没人喜欢吃。
有的有的。他盯着电视。
我就和他开玩笑,谁啊,大哥你说说,我去和他聊聊人生。
结果他愣了,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沙发,末了说,没人,从前习惯了。
欸怎么了。
没什么吃饭吧姑娘。
……
事后想起,觉得那人说的多半会是那个爱窝在家里的小孩,因为习惯。有谁能进入他的习惯。
仍是默默腹诽,可别说出来,万一人家真的什么都好了,神经的就是我了,记着。
好奇心就是这么来的。
……
后来……就没什么了,我妈回来了。
走之前他给我拎书包出来,说高三了要努力啊。
我知道啦,别装前辈了。
我不是前辈。他拍拍我肩膀说,我高三没那么扯,比你们轻松些,啊其实也就是学渣特有的轻松,上大学是国外学校找上门来的,你们该减负了姑娘。
天杀的秀优越。我笑着回。
快六月份了。
今年真的是罕见,上半年天冷的这么久。
湖上在下雨时候是会起浪的,打在岸堤上溅起两三米高的水花,带着腥味的灰白泡沫跟着打上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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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是在七月份,准确来说,是七月中旬。
当时是高考成绩出来的后一天,猛然放松,于是我搬出了高考前日没舍得抛下楼去便宜收废纸的老大妈的一大堆卷子教辅,一口气把这些布满字迹的白花花纸张扎成两捆,打算拎去楼下卖钱。
结果一出门,就碰见他了。
……
这个时候天已经变热了,就算比起往年不及,加之下雨,闷的很。
平日里见到的日子挺少,他上班的日子我又起的晚,也不常出门,所以顶多也就是在阳台上碰上能打个招呼说几句什么的。
可巧的是,在外头碰见他的日子多半下雨,今个儿也是。
估计是因为看见那两摞堆在一起能与我同高的玩意儿,他非常热心地帮忙搬下去了一摞。
对此我想我该称赞他,下了七楼大气没喘,练过吧。
废品站离家没多远,从屋檐下走路过去,塑料檐上落下水流。
路上他说,黑色高三啊黑色高三,啧啧啧,忽然庆幸了哟。
是呢,这些玩意儿做完了就扔了卖了也不知是要怎样,烧钱啊上个高三上穷我。
几千块都不花你想上家里蹲么。
我问他,那大学是怎样的。
他想都没想就回我,别提,我上的那大学从教员到课本,可扯淡了,你想想什么叫做怪力乱神就好了。
别那么夸张。
……对对对,夸张也是扭曲事实,就算它是修辞手法之一,但也别用太勤,毕竟我们还是生活在现实世界中,而非文学作品。
……
你们这也算是读书破万卷了吧。
如果用更少的字来说可以叫做韦编三绝,万卷太夸张啦。
那啥,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解释说,就是一个和读书破万卷差不多意思的词。
他啧了一声说,姑娘,现在人谁说话用它啊。
是没人用了,可语文学了嘛。
——问题是学了有什么用,没有人知道它的意思,只会导致你作出更多的解释,不用久了,你也指不定哪天就不记得了。更何况有些事情不是做到韦编三绝就能理解的。
与你无关的时候,书都白白翻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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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份有个节日,国庆,在中国是人尽皆知,因为它是长假。
也就是在这个上大学后的第一个长假,我坐了火车回家。下午到站的时候,爸妈也没来接。于是一个人打车回家,阴天。行道树多是樟树,漫天的落叶,地上的大部分扫成几堆,没有腐烂也没有香味。
街上的人大多戴着眼镜,否则就像钻进了抽象画的大世界。
大约在四点钟到家的,妈在厨房里切菜,爸在客厅里看电视。
家里就是暖和,就算开着窗也是。
和妈聊天,听到的消息尽是些谁家孩子赚钱了,谁家老人过世了,我的哪位老同学结婚生娃儿了。
我捂着脸,还在上学的人觉得自己一定是老了,同龄人们做的事情挺远。
妈拍拍我脑门儿笑,你好好上你的学不就好了。
还没答话就听见爸在客厅里大声问,现在几点了。
五点半了。
哦。爸说,那你去把隔壁那小伙子叫来吃饭,他估计也是忘了,说好的陪咱下棋的。
……最后还是带着满腹怨念去敲了门,刚回来没两个小时,板凳还没坐热,风尘仆仆没得多说就给支使出来跑腿了,就算没两步路,也不大爽。
两家门隔着两米多。
站在门前有种奇怪的感觉,面前三年前对吧。我上前敲了敲门,下一刻就会有一个满手灰色鸽子的男人来开门。
当然不会,附近已经没有人养鸽子了,阁楼空了很久,这是我知道的。
并且如果来开门的是老邻居我一定调头就跑。
不过他也不会再被人见到了,逝者长已矣。
……
当然,来开门的当然不是老邻居。他开门的时候正擦着手上的水,说回来啦姑娘,我说敲两下就好了吧当谁聋子啊姑娘,门要烂了。
我爸叫你去我家吃饭以及陪他下棋。
那你进来坐坐。他把门开了点,我先收拾收拾。
喂我们是对门啊坐个鬼啊。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不过说到最后我还是进屋了,去蹭书,因为他家那本蝴蝶梦我还没看完。
他转身就进了厨房,案上一堆软趴趴的面团,貌似是切糕子。
我往书房走,搓着手抱怨太冷。这里是真的冷,就算窗子都关着也是。
就像玻璃后头的雨雾似的,现在没有下雨,所以风就接替着一阵阵地刮了进来。
我在书柜里找那本书,捎带抱怨,说好的准静止峰呢。
他从外头走近来拿挂在这边的外套,估计天冷了他还真住这边了。他回了句:姑娘你文科地理那么久白学了啊,准静止峰哪在我们这块,那堆被读烂了卖了的书会哭的。合着读书破万卷后头一句还是暂时性的么。
只是一时半会儿忘了而已。我反驳道,大学不就是应该把不需要的先倒出去装些自己要考的么。
他套上外套,而后挠了挠头发,说也是,你好命,咱可一次性清空世界观都倒出去了。喂走么。
啊什么。
我说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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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时候顺手借了几本书,蝴蝶梦和上世纪九十年代版家春秋,简笔风景画封面,好看的很。
在那屋子里不舒服的很,不知怎的。
不过你说人和人怎么就不一样呢,看到的也是。
过来的时候发现那边儿门没关好,本来也没什么事儿,顶多不过几步路的事情,是真的几步路。
风吹开门的声音还是不大的,身后吱呀吱呀几声响,都快被外头的风声盖过去。
我站在家门里边,他也是。那扇门后面是几个空荡荡的关着窗的房间,楼道里穿梭的风灌进去。
这时候我们本该是折回去关门,虽然这是顶楼没有人会上来看到。
但我没有去,他没有去,他很习惯性地说道,你关下门。
是对着那个空着的屋子的,并没有面向我,就像那里站着一个人,他站在门口看他。
我很快就想到了他当初说过的那个小孩,我以为他早就退出了他的小世界。原来没有。我承认那时候我有种恶趣味以及好奇心被满足的窃喜的快感,毕竟猜测太久,不过我一直没表达出来。我当时只是习惯性地按照常理露出吃惊的表情,其余什么话也没说。
知道有个人真的在就够了,这足够令人满足于此,不需要更多追根究底了。
他也愣在了门口。
大约是真的脱口而出的吧。
风声很大,六楼半的楼道窗外塑料布棚子被寒风扯下来在外头挂着,飘得更像是脏兮兮的一片彩旗子。
屋里仍是那样。
然后风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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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一直以为向南吹的风叫做南风,后来知道并不是,那是北风,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平原远道而来。
这充分证明我的书也不算白读,多少扭过了一些常识问题。
说到在学习方面用功的时候,许多人宁愿用字数更多但易于理解的读书破万卷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而不愿用晦涩难解的韦编三绝来表达。准确来说我们甚至不知道韦编三绝这个词的意思,自然不会将其用在口头语上,除非那人词汇储存严重过期。
因为不愿费更多口舌去解释。
他曾经是一群说着读书破万卷的人里唯一一个使用韦编三绝这个词汇的人,备受瞩目。虽然不是什么好的瞩目。
我觉得他更幸福了,至少是现在。他已经会用读书破万卷来代替韦编三绝,因为是被许多人理解的。他融入大众成为普通人,他人不走近生活去也无法被发现异常,即使他的掩盖技术真的不大好,不过没关系,总会好的,他还会有几十年的时间。
我从未见过那个孩子,但在一个人的视线里他一直都在。我在那个小书房里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或者和我隔着一堵墙壁,就在附近,非常近。
他跟随那人而来到这里。
……
每个人都单独伫立如同孤岛,可是多幸运啊,我们有一整块大陆。没有鲁滨逊也没有星期五。
那又怎样,大陆也不过是块大些的孤岛。没有明确概念的时候,怎么解释都没关系。
这些不是有书籍就能理解的,对于这件事,可以抛开常识去看,准确来说是窥视,只要你想。作为别人,就此叙述完毕。
说来,眼下当年韦编三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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